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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馴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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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漸弱,烏雲散開,光亮傾瀉。地面積攢薄薄一層雨水,倒影出宮殿的模樣。濕潤的空氣,彌漫著的清涼繞著指尖,穿過的脈搏送到徹頭徹尾的冰涼。

來來往往的宮人,踩過積水,濺起細小的水花。

徐希走在最前,穿過漫長的走廊。接過宮人手中的幾把傘,分別遞給身後三人。天詭異的很,時而亮,時而暗。誰也不知它何時會落雨,還是以防萬一的好。

正殿離江一青一行人並不遠,走路也就不到一盞茶的功夫。徐希停下腳步,後退一步讓出位子。

江一青緩緩收起油紙傘,連同流螢的遞於宮人手中。他放慢腳步,拉住流螢的衣袖,看林雲根越走越遠。他們並著肩望著宮中的景,等到林雲根進入殿內,江一青一把拉住流螢。

徐希沖江一青拱了拱手,消失在兩人眼前。他們所猜的不差,殿內高坐著的祁晚。

林雲根剛邁過門檻,見到祁晚便要往回退。誰曾想,門猛地關起。他還來不及回神,便無回頭之路。

正前方高坐的祁晚,正直楞楞的看著他。林雲根現在殺了徐希的心都有,心思真是太深沈。虧他以為,大家都來參觀。沒曾想,就他一人赴宴。

“怎麽,怕我?”祁晚皇袍未褪,高挽的發髻毫無裝飾。大概是來不及卸去妝容,連服飾都未換取,匆匆拿下頭冠來見林雲根。饒是如此,仍舊不能損去祁晚魅力絲毫。

林雲根抓了抓頭發,頹廢的站在一旁。他仰頭,硬氣道:“怕你作何?我行的端坐的正。”

“那你為何不敢看我?”祁晚沒起身,嗓音低沈。她面容的妝容十分淩厲,稍加點力度就夠人俯首稱臣的。更別提她這身的裝扮,更添了幾分威嚴。她眉目未有絲毫的柔軟,哪怕是在對待林雲根時。

好似,她生來就是這般的強橫。

林雲根聞言默不作聲,看也不看祁晚。他覺得一切糟糕頭頂,怎的就把自己置於如此田地?最後撒潑的坐在地上,內心來回的譴責自己。找不出更好的詞,來形容現在的處境。

他沮喪道:“你明知我對你發不了火,說不來重話,更不可能動手。所以你肆無忌憚了,是吧。我承認,你抓住我的命脈。我對此毫不知情,甚至頓感莫名。牡丹,不,祁晚。你說,你究竟如何想我,我定然照辦。我怎能反抗,我自己都不允許違背你。”

“千年未見,你就對我如此個想法?我想如何?呵,我區區一介女輩,又能奈你何?”

祁晚忽視林雲根的繳械投降,丟兵卸甲。光是聽出林雲根的委屈,險些被氣樂。要怪就怪林雲根側身對著祁晚,致使祁晚未曾看到林雲根眼裏挫敗,不懂他現在如一副傀儡,任憑祁晚吩咐、戲弄。

此時此刻,林雲根放棄了他珍愛的自由。在祁晚面前,他什麽都不是。

林雲根曾為此奮力反抗,逃之夭夭。即便是冷卻千年,再次相見心情卻一如昨日。林雲根想,他終於要變成他最厭惡的。他很氣這樣的自己,可又覺得能戰勝自由的東西很偉大。

兩者不可與之比較。

或許,或許他還不知何為愛情。只一心的順從這自己的心,又極度渴望自由。當兩者發生碰撞,只能逃避到不被影響的地方。他以為他聰明極了,想到這個兩全其美的主義。

祁晚坐於高位,註視著眼前的林雲根。她聽不到林雲根的回應,惱怒之情卻是源源不絕。再三沈默後,似乎是想通了。她往後一靠緊閉雙眸,擺了擺手道:“你走吧。”

“你與我有何不同。我是不能與規矩、束縛為鄰,而你不照樣對我揮之即來,呼之即去?你我都了解自己,知其心中的想要。既如此,又何需裝腔作勢?”林雲根起身,仰頭望向祁晚。

這回,他不再逃避,對待身、心皆是如此。他是很光明磊落,坦坦蕩蕩的。眼眸裏一片赤誠,看的人不忍直視。他試圖正視自己的心,去好好看一看祁晚。

是的,他早該如此。

祁晚緩緩起身,走到林雲根的面前。她要好好的看看這張臉,以及這雙直擊內心的眼眸。吶,林雲根對她不是毫無依戀的。她苦等千百年,不是完全的空等。

不是嗎。

她胳膊搭在林雲根肩上,望著前方的龍椅,大笑道:“你們相識千年之久,唯此次離我最近。但你說的不對,我從未對你揮之即來,呼之即去。你看看我,能看見我眼裏、心裏堆積的怒火嗎?若我不將你趕出去,你準備好承擔它了嗎?盛怒之下的人,是沒有道理可講。”

“……”林雲根是想推開祁晚的,可對方的指尖已蹭到他的下巴處。淺薄的呼吸在他耳邊繞啊繞,屬於祁晚的氣息將他團團包圍。他情不自禁要擁抱祁晚,可他忍住了。

欲望終是敵不過渴望,便是如此,他依舊坦蕩。

當林雲根壓下心底的亂七八糟的心緒,不含任何情欲的擁祁晚入懷。他閉著眼傾聽著自己的心跳,無比認真的傳達著心意道:“我承認,我是很喜歡,很喜歡你的。”

祁晚腰身僵硬,不知該如何作答。騰空的手,緩緩的摟緊林雲根。她是知道林雲根的喜歡,喜歡放縱心性,喜歡無拘無束,喜歡率性而為。

頭一次,聽林雲說,他也是很喜歡,很喜歡自己的。想到此,祁晚低聲的笑出來。

祁晚質問道:“是江一青教你如此應付我嗎?還是他以為女人都這般不經蠱惑。莫要忘了,我是女人,亦是精靈。”

“一千年了。”林雲根把頭埋在祁晚的肩上,低聲道。他想要松開懷抱,卻被祁晚抱的更緊,失笑道:“我想你開心,想你如我般隨心而為。江一青又豈會感知到我的心情?那為你而產生的情感,獨我才能感知。”

隔門的江一青聽到兩人點自己名,頓時五味雜陳。林雲根從來不受人所指引,何況是關情感呢。他倒是想好好敲打林雲根一番,讓他做個有擔當、責任的精怪。

流螢聽到此,實在是不願再聽下去。她拽著江一青的袖子往遠了的走,聽人墻角的事,總歸上不得臺面。無論如何,事情說開了好。免得林雲根午夜夢回,再三惦念。

他們千年心結已解,她也替林雲根開心。

太陽不知何時從烏雲中走出,看到雨過天晴,人的心情也變得好了。宮人們打掃著地面的積水,屋檐下兩人走過樓梯,穿過走廊。不知所謂瞎走一通,也不知該去何方。

流螢對此不甚在意,皇宮再大不過百裏,終有到頭之日。就是不知,林雲根與祁晚要談多久。她聽到前院一陣吵鬧,與江一青往上一跳飛上房檐。掀開瓦片,見兩個女人吵鬧不止。

她擡頭望向江一青,卻見江一青食指抵著唇。無奈之下,只得聽房中兩人爭論。

“人不完人,哪來的幸福可言。你妄為讀書人,還念著為大祁百姓謀利。連實質都看不清,念也白念。”

“尚書此言差矣。世上豈有完人?你我可算完人?若人人都如聖人先賢,將苦難當做一種磨難,天下定然一片祥和。”

江一青對流螢指了指前方,不願再聽兩人嘮叨。

旁人在地面漫步,他們倒好,在房梁上漫步。所謂站得高看得遠,便是兩人最有發言權。

流螢懶得往前,止步坐於房梁。她看腳下亭臺樓閣,好不氣派。來往的宮人中偶爾夾雜著穿有朝服的大臣,風在她的耳邊落腳。

灰藍的天,像是瀕臨死亡的魚。微弱的光,晃動著地面上的積水,映出宮闈的倒影。

流螢久望於天,似是為林雲根擔心。她扭頭看向身旁的江一青,心想:歸根結底萬事萬物皆有各自的命運,興亡盛衰。此命,來自自己,來自天。此運,同是。等到著每個人的盡頭是不同的,是逃脫不開的。

等不來林雲根,又想到林雲根的處境。流螢悵然若失的扭頭,看向江一青道:“雲根討厭被人扼住咽喉,困住手腳。如今算是我們做了件被他討厭之事,怕是他此刻痛苦難當。”

“許是甘之如飴。阿螢妹妹,你瞧陰雨天後的晴空萬裏,多像是雲根的處境。他啊,怎可能會被情愛所束縛。對他而言情愛好比雲卷雲舒,哪裏能及得上他對自由的渴望。”江一青是了解林雲根,才敢妄自評論。

世上難有拴住林雲根的繩索,無論是情愛、尊嚴都不能。

那麽,他呢?

江一青也了解自己,知道自己是個極度追求自然的人。無論擺他面前是什麽,他都能自然而然的接受。倒不是他被自然馴化,而是更坦蕩的接受事實,接受命運所給予的苦難。

思維方式是遭遇與心性所致,他不預備更改了。

“江老頭、流螢妹妹,你們怎跑來這裏?讓我久找,真是累死我了。”林雲根不知何時來到腳下,仰頭沖著房梁上的兩人喊道。說罷飛身上了房梁,坐於流螢的身旁。

江、流二者聞聲一笑而過,對方才所言只字不提。甚至他們對祁晚之事避而不談。隨便林雲根怎麽處理,問心無愧就是。畢竟,身為旁觀者,要有旁觀者的自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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